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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AV女优】作者:肖日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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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饿不饿?」莎比再次旧话重提。

  「饿不死的。再说,现在不是流行减肥嘛。」

  「你还减肥?我减肥还差不多。」莎比在暗中笑道。

  「没关系的,过去一个人呆着,我晚饭九、十点才会吃的。」

  「走吧,找一点吃的吧。」莎比挺直了身子,建议道。

  「吃什么呢?」

  「你想吃什么啊?」

  「喝咖啡?」小穆看到远处飞泻而下的灯海上,闪烁出一个非常有名的咖啡
的广告,不由信口说道。

  「你喜欢喝咖啡,我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

  「嘿嘿,说了玩的,不是现在都流行着一句话吗?‘现在的人,不是正在喝
着咖啡,就是正走在喝咖啡的路上。’」小穆说道。

  「我只知道你喜欢喝牛奶,现在我也被你拉了过去了,过去常喝醋栗减肥茶
的,现在也丢开不喝了。」

  「牛奶是温饱,咖啡是时尚啊。你看沪上的咖啡店里,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的。」

  「你别这样说,你没有看到咖啡店里的主营业务都是中式快餐吗?你说还真
有一点怪,挂的是咖啡店的牌子,喝的是时尚,填饱肚子还得靠中式快餐。」

  「呵呵,也许中国人讲究实惠,谁有耐心坐在咖啡店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苦
咖啡呢。时尚有时也不一定对中国人的口味的。只是,拼凑在时尚里的中国造快
餐也真难吃啊,价格又高,又不好吃。想想真有意思,在吃不惯的咖啡店里,吃
严重不好吃的快餐,这不是典型的花钱找罪受么?」

  「花钱找罪受的事情多着了。你喜欢吃汉堡包吗?人们都说它是垃圾快餐,
我特讨厌,里面包着一团青草,咋吃咋难受。」

  「没想到你巨讨厌汉堡包,大概那个青草是为了减肥的,你应该接受它啊。」

  「汉堡包能减肥?不会吧,前几天,我在网上还看到,吃汉堡包的人,都长
的特肥胖。」

  「啊,难怪你讨厌汉堡包。应该是你先入为主吧,你怕长胖了,所以,心理
上对汉堡包特别拒绝吧。」

  「可是在看到这个消息之前,我就不喜欢吃的啊。」

  「其实,你总把胖挂在嘴边,你哪里是胖啊。」小穆认真地看了看莎比。

  「不是胖是什么?」莎比斜眼看了一下他。

  「那叫丰满,时代流行色。」

  「去。现在又不是唐朝。」

  「我问你,你是喜欢薛宝钗还是喜欢林黛玉?」

  「这是两码事啊,根本不搭界。」

  「现代人喜欢薛宝钗的越来越多了,也就是像你这样的,叫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肌理微丰。」

  「你总拿我开玩笑。」莎比甩开了小穆搭在她肩头上的手。

  这时,远处的海关大楼上的钟声发出晦暗不明的敲击声,莎比猛地想起了什
么,「都八点了,快去吃晚饭吧。」

  「不正是讨论这一点嘛。到哪里去呢?」

  「反正不去咖啡店。」

  「那去哪里?还是到上次广场里的那个老城厢饭店里去?」

  「还行,吃的实在,走吧。」莎比转过身子。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灯火通明的东方明珠塔巨无霸地占据了眼睛里的最主要
的地位。莎比想到上午上课时朱教授对东方明珠塔的恶俗的比喻,不由在嘴角边
冷笑了一声。

  小穆奇怪地看了一下莎比,问道:「怎么了,你一个人笑啥呢。」

  「想想真好笑。」莎比索兴笑出声来,带有一点明显的夸张。

  「快说,说给我听听。」小穆好奇地问道。

  「其实很无聊,不说也罢了。」

  「哎呀,你吊人胃口,存心让人难受是不是?」

  「我不说出来,就是不想让你难受的。」

  「你不知道,你藏着掖着,不是让人更难受吗?」小穆说道。

  「那你听了难受,可不关我事噢。」

  「再难受,也比现在吊起胃口来的难受好多了吧。」

  「那是你自作自受了,」莎比笑了一下,说道:「今天早上培训班上课,我
们请来了一个姓朱的教授,他说……说东方明珠塔像……」

  「像啥呢?」

  「你猜猜,看看你能不能想到教授想到了什么。」

  「像什么呢?像一支剑,像艾菲尔铁塔,像……我看最像还是像‘东方明珠
塔’。教授说像什么了?」

  「他说像……唉,这个教授……说像男人的那个。」莎比无论如何说不出那
个字眼。

  「就这个?教授讲了半天就讲的这个?」小穆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真奇怪教授怎么想的出来呢。」

  「你还佩服教授?」

  「是啊,你不是没有想出来么?」

  「我只不过是不愿意往那面想罢了。还有,你以为这是教授的原创发明吗?

  看过卫慧的《上海宝贝》么?里面就把‘东方明珠塔’这样比喻的。我看这
个教授一点出息都没有,只不过是把卫慧的那句话剽窃过来而已。」

  「那么说,这不是教授说的了?」

  「这种比喻,是最没有想像力的比喻了,就像把小姑娘的脸蛋比喻成苹果一
样,都俗套得不能再俗了。」

  「你这样一说,还真的有道理。我听的时候,也觉得似懂非懂,似对非对。」

  「原来你们的培训班都教的这些东西?误人子弟啊。看你每天紧赶慢赶地上
班,原来就是这个内容啊。」小穆感叹道。

  「我也觉得挺无聊的,教授的一张嘴,讲的都是大道理,可就是听了不太明
白,仔细想想道理不是很多。所以,下午我才没有去的。」

  「怪不得呢,你今天中午回来了。当时我吓死了。」

  「你啊,瞧你当时那种木木的样子,我倒真后悔我回来了。」

  「我都吓得不知道怎么做了。我觉得以后我的功能要坏了。」在黑暗中,小
穆开了一句带色的玩笑。

  「去你的,谁叫你那么注意力集中的?」莎比咬着嘴唇,藏起自己的暗自窃
笑,「唉,那碟片是哪里来的?市场上似乎也有了。」

  「这是老钱的最新片子,刚刚发行的,是老钱打电话叫我到钱师娘的班上带
回来的。原来准备把它发到网上的,刚刚看了一会,你就回来了。」

  「穆岩,我问你?这样的片子看了真会有反应吗?」莎比觉得自己的脸颊有
一些发烫。

  「男人可能是如此。在这一集里,你拍的非常唯美,很干净,男人可能都喜
欢这样。」

  「我还是有一个不懂,男人看了这样的片子,都要……发泄一下吗?」

  「也许是吧,不然怎么说男人是A片的主要观众呢。你看我们的那个网站上,
购买A片的网友几乎要爆棚了,一天不打开信箱,里面就要塞满了。」

  「穆岩,你说男人怎么这么下流?」莎比刚说出口,意识到什么,赶忙改口
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是说,男人看这些A片有什么意思?究竟是眼
睛里享受到了什么,还是身上哪里多长一块肉?」

  「嘿嘿,叫我怎么说呢?需要我来说现身说法吗?」小穆发出不自然的笑声。

  「我是真的问你的。我拍这些片子,却从来没有去认真看过。我觉得一点意
思都没有,可是那些男人为什么感兴趣呢,像苍蝇一样,明明他们没有得到我的
肉体,但好像都对我了如指掌似的。」

  「你怎么这样说?」小穆奇怪地说道。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A片点评里,真讨厌死了,把我评点来评点去,他看的
倒是仔细,哪儿有一个瘢点,哪儿有一颗痣,都能看得见。连我都不知道身上哪
里有一个小黑点,那些评点文章里倒写的一清二楚。你说他看了那么仔细,究竟
得到了什么好处。」

  「你这样问,把我也问糊涂了。可能男人都是一种视觉性的动物,他会满足
眼睛的需要吧。」

  「这眼睛难道也能产生快感吗?」莎比紧追着问了一句。

  「可能是眼睛联动着快感吧。」

  「怎么可能呢?」

  「不是研究说了吗?男人的兴奋可以通过视觉来完成的。」小穆谨慎地说道。

  「噢?是这样吗?那么,朱教授为什么不说东方明珠塔是‘眼睛’呢?」

  「这个……反正我也说不清,反正A片业这么红火,只能说是这么一个原因
吧。」

  「穆岩,说真心话,我觉得我是欺骗那些男人似的,把他的眼睛与时间都吸
引到A片上来,其实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也许他们得到了想像吧。」

  「想像?想像是一种收获吗?」

  「全姐,我只有解剖我自己了,我想男人都是一种好奇的动物吧。」

  「穆岩,你莫要见怪。我今天问了许多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把你看成一个
好朋友,一个可以相信的好朋友。你不会生气吧。我一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不会,我知道。今天这个事情,我也前前后后地想了许多。A片是很有市
场,但是,它仅仅是一种满足好奇的过程,过程结束后,会让男人去思考什么叫
爱,会去追求什么是真正的爱。因为A片只有外在的肉体的皮毛,却没有心灵。

  看多了A片,就会使男人失去新鲜感,转而去寻找更深层次的东西。看过那
部《色戒》吧,那个出家的小和尚回到世俗生活,对情欲还有强烈的渴望,他还
没有看透色的本质,要让他出家是不可能的。佛祖之所以义无反顾地投身空门,
也因为他厌倦了人间的欲望,这样才能空空如也地去修行啊。A片有没有这样的
功能?

  我想是有的。A片看多了,就会失去兴趣,反过来会去追求情感,会去关心
肉体之外的东西。因为千百年来,肉体的形式太大同小异了,已经走不出什么新
意了。

  但情感却可以源源不断,捏成什么就是什么。」

  「这么说,A片也有作用了?」

  「别,我没有这样说啊。我只是感到,A片在最初的满足好奇后,就和垃圾
差不多。你别介意我这样说吧。」

  「怎么会?你想的也是我想说的啊。我一直把它们看成是垃圾的,奇怪的是,
这种垃圾却能赚大钱。」

  「奇怪的事情多了,有害的垃圾赚钱的不少啊,像毒品什么的,好在A片不
像毒品那样,会翻不过身来,A片倒有一点像注射疫苗,看多了,就会增加自己
的防范能力的。」

  「这么说,我干的职业倒是抗病毒的事业了?」

  「呵呵,有一点像。不仅是你的职业,我干的不也是如此吗?」小穆笑道,
与莎比穿过停车场,继续向南边走去。

  「这种说法,如果告诉钱主任,他可能会高兴的。他整天搜肠刮肚为A片正
名,我们说的,正对他的劲啊。」

  两个人的精神上的相互安慰,倒使他们顿时失却了这种不入大雅之堂工作给
两个人带来的阴影,他们觉得自己是光明正大,有益于社会的。他们充满了自信
与神圣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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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只是城市的过客,而两个人,则是城市的上帝。男与女结合的力量,
就可以改变世界。这种心理来自于亚当与夏娃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来自于中国古
猿男女遗传下来的文化品质,人们害怕孤独的原因正是如此。在城市里,情侣是
上帝,是足可以藐视城市的,可以超越城市的威胁利诱的。

  三三两两的从江边回来的人流,在灯海的逆光中,像一道道黑色的流星在游
动。小穆刚才松脱了莎比的手,在这里,他再次把她捉回来,他记得上一次在这
个地方,是他首次有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现在经过这么长久时间的波澜,他对
握住他的手,显然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

  当你拥有一个女孩,你会觉得自己强大,你会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城市的领
空,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小穆在今天才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女孩在身边的那种安慰
的支持的感觉。虽然他没有想过什么是幸福,但是,至少他觉得在此刻的城市里,
他不再孤独,不再像游魂一样,无所依附。想到这里,他把莎比的手紧紧地攥紧
着,莎比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因为走的太快,反而把小穆
拖了起来。

  「你怎么了?」小穆奇怪地看着她。

  莎比被他的手拉着,就像无法冲出地球的纸飞机,忽悠着弹了回来,她朝他
露出带着鬼脸的笑容。

  也许他们不是恋人,只是一个从事着不为城市所容秘密工作的地下人员,但
是,他们却像恋人一样,在对方那种浪费的无意义的表情中,感受到许多无由的
快慰。这就是爱吗?爱赋予许多没有意义的事物以无穷的光泽,让许多平凡的时
光,具有了珍珠一般的圆润。爱是一种幻觉还是一种真实?是一种欺骗还是一种
直觉?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能回答。爱永远钟情的是这一刻,它空前绝后,既厌
倦历史,更不考虑未来,它只关注即刻的快乐,哪怕是那么一点微小的没有意义
的一笑一颦。

  看到一家商厦的大门,还以为就是正大广场的后门呢,走了进去,才发现是
一个独立的商场。小穆牵着莎比的手,在跨上台阶的时候,不慎绊了一下,莎比
低头看他的脚,不由笑出了声来。

  「怎么了?」小穆奇怪地问道。

  「你看你的鞋子,应该扔进垃圾堆里了,再说夏天就要到了,你有没有凉鞋?」

  「凑合着穿吧。」小穆望着蒙尘而皱皱巴巴地皮鞋,想起这还是一年前女友
离沪前陪他买的,便掠过一丝无影无踪的神伤。

  「你不觉得闷着难受吗?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莎比拉着他,直奔下行
的电梯。

  「去哪儿?」

  「跟我走就行了,你的鞋子要换季了吧。」莎比站到了电梯上,小穆跟进一
步,没有踩上同一阶梯,高高在上地站在上一层梯阶上。

  「你怎么知道下面能买到?」小穆不解地问。

  「我以前来过这儿,下面有一个停车库,过去车子就放在下面,我知道下面
有一个很大的卖靴子的地方。给你买一双凉鞋吧。」

  「太感谢你了,只是钱由我付吧。」

  「当然了,哪里有女士付款的?」莎比扭头向他诡谲地一笑。

  「你挑中了什么鞋子,我一并给你付款。」

  「你以为我是来揩你的油啊。我是看着你的鞋难受。我记得你宿舍里也没有
一双好鞋的。」

  「你全知道啊。」

  「我能不知道吗?我一天到晚在你的房间里打游戏,你的那几样东西,我能
不知道吗?」

  「哇,你打探我的隐私啊。」小穆故作高深地尖叫道。

  「你的隐私我什么不知道呢?」莎比话一出口,联想到今天闹出的这一幕风
波,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失言了,便赶快闭住了嘴,正好电梯到了底层,她就势
一跳,把小穆从上面的电梯上拖了下来。

  果然下面是一个卖鞋子的地下商场,半边的场地空着,只有里面是一片硕大
的鞋柜。

  「你也买一双吧。我说过,我来付钱的。」小穆在后边说道。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了。我的鞋子多得可以用箱子装了,我天天穿也穿
不完的。」

  为了买到小穆四十四码一双的鞋子,几乎走遍了半个地下商场。买到后,莎
比拉着小穆的手,就急匆匆地往电梯那儿走。相隔这么久了,小穆又从莎比身上
感受到了那种女性的照料别人的本性来。有一个女孩在身边真好。他这样想到。

  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东方明珠地区首屈一指的最大的广场——正大广场。上
次他们就在是里吃晚饭。在老城厢饭馆里,两人点菜吃饭。

  这一次,两个人要比上次融洽了许多。一边吃一边说着,不觉时间已经过去。

  莎比先吃好,坐在边上,看小穆把桌上的所有的碟啊盘里的东西收拾下肚,
男人的巨大食量,对女人有一种说不来的好奇,甚至说是吸引。或许这暗示着男
人的一种强罕?莎比留意而留心地看着小穆,瞧他风卷残云般地消灭着桌上的饭
菜。

  他们才进来到柜台点菜时,当时莎比与小穆一起仰头看顶上的菜单,她特意
点了一份「镇江肴肉」,这是今晚菜肴中唯一标明「肉」的食品,因为她知道男
人都喜欢吃肉。莎比只是尝了一块,觉得这个肉太精致,反而失却了风味。小穆
倒吃得香,莎比一边喝着冰冻莲子汤,一边抽空瞟一下小穆。两个人好久没有坐
在一起吃饭的那种感觉了,这种感觉重新回到莎比的思想里,使她觉得珍惜,觉
得温馨。女人也许是关注细节吧,一些没来由的小细节,往往会让她涌上复杂的
思绪。

  渺小的细节,因而就会像滚雪球一般地不断增大,在心里形成一种决定。莎
比的脑海里,不断地生成出一种挥之不去的想法,顽强而执着地凸现出来,占据
了她的整个脑海。

  她想到了表妹柳丝丝。不知为什么,她把柳丝丝从记忆深处调了出来,放在
面前的小穆的身边,仔细地斟酌着两个人的般配与否。为什么她把自己剔了出来?

  莎比仅仅受一种下意识的思想左右着,她觉得小穆与柳丝丝都是纯洁的男孩
与女孩,他们才是真正地具有平等的地位的。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合适的。莎比
心中对小穆有一种她不愿意去相信的爱,这种爱,使她愿意小穆拥有真正的幸福。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她觉得,如果小穆与柳丝丝走到一起,倒是一个绝佳的选
择。

  尽管她知道表妹对她有着很深的成见,但这个成见中,恰恰说明了表妹的那
种与生活不相妥协的纯洁,而这与小穆的现实状态倒是非常吻合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莎比的一个念头在心里坚定了。但她没有说出来。女人虽
然说是藏不住秘密的,但是,她们往往在另一种情况下,会成为秘密的最好的坚
守者,因为她们相对于男人而言,少一点显摆的欲望,少一种表现自己的冲动。

  她们的秘密,往往是在她们聊天时由她们的夹不住的嘴透露出来的,而一个
她认可的货真价实的秘密,她会死死地按捺在心底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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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培训班结束的很早,柳丝丝拖拖拉拉地留在后边,眼睛却紧张地注视着
窗外。她不想被莎比再抓到她,如果那样的话,莎比肯定又会来一套装腔作势的
教训。

  见到自己的表姐在培训班里,柳丝丝是暗中的吃惊。

  莎比离开家已经许久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干什么。而柳丝丝固执地认为,爸
爸和妈妈的不和睦,完全是因为莎比造成的。

  她本来有一个多么完美的家庭,可是就因为莎比的缘故,使父母闹到离婚的
边缘。

  她爱父亲,也爱母亲。她崇拜他们,喜欢他们。但是,莎比破坏了父母亲在
她眼中的圣洁,让她曾经相信过的完美的家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莎比。她坚定地认为,就是她。

  走出临时租用的培训基地,她庆幸自己没有被莎比看见。其实这天下午莎比
就没有上班。

  走进上海永远熙熙攘攘的大街,柳丝丝很快感到自己被都市永不停息的声浪
淹没了,这种嘈杂的氛围,给她的是一种自由的感觉,一种不知自己是谁的那一
份神秘。走在大街上,柳丝丝觉得自己充满弹性,富有魅力,她喜欢把大街想像
成一座T型台,那是展览她青春与骄傲的所在。

  穿过虹口体育场的巨大的高耸的肩胛,柳丝丝在路边等着公共汽车。

  这一段地区,柳丝丝还从没有来过。上海太大,就像一座汪洋,而柳丝丝就
像一条小鱼,她只是熟悉自己家面前的那一段狭小的河汊。

  她想还是乘车回到人民广场那儿,她熟悉那个地方,因为自小她曾经经常去
外婆家,对那儿的地形比较熟悉,她宁愿到那儿转车回家。

  看到一辆经过人民广场的公交车,柳丝丝跳了上去。

  车里人太挤,柳丝丝最怕在车内挤了,人一挤,自己欣赏与玩味的那一份骄
傲与得意,便会一扫而空。

  是啊,一个女孩,只有在一个专门为她设置的舞台上才会展现出所有的美感
呢。

  在一个拥挤的公共汽车上,再美丽的女孩,也不过是一个沙丁鱼的美人鱼版。

  居然还是一个不投币的公共汽车。柳丝丝习惯地握住车内的拉杆,猛地开启
的车子,传过来强烈的惯性,她不动声色地化解了。而身边,乘客都晃晃悠悠地
站立不稳,而这往往是沪上车内吵架的最普遍的开端。

  柳丝丝从包里取出「公共交通卡」,刷卡的地方,应该在车后边,但是,面
前挡着厚厚如青纱帐的人群,她像一条小鱼一样,根本无法穿过那密密的栅栏。

  她挥着手里的交通卡,侧着头,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售票员的面孔。

  售票员在里面吆喝着买票,她用最节俭的声音,减少着能量的损耗。这是售
票员的职业性的自我保护,她说道:「谢谢大家摆一个渡,帮帮忙,把交通卡传
过来。」

  伸出几张手来,从柳丝丝的手里接过卡去。

  但过了片刻,那边传过来的却是两张卡。

  柳丝丝接过卡,发现这是一模一样的交通卡。两张卡,哪一张是自己的呢?

  「怎么会是两张卡?」柳丝丝高声向售票员问道。

  「有一张是我的。」身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柳丝丝朝那人看了看,这是一个高个子的男青年。他说道:「给我一张就行
了。」

  「这两张一模一样,哪一张是你的?」柳丝丝犯起了迷糊。

  「给我看看。」那男孩接过交通卡,翻过来,转过去,这种卡,外表大同小
异,没有任何记号,标明它们的差异。

  「分不清啊,侬来科科有甚呢不同。」那男孩把两张卡全部递回到柳丝丝的
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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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丝丝只好接过那个男孩递过来的两张交通卡,一犹豫,她决定还是向售票
员寻找解决的方法吧。

  「售票员,」柳丝丝高声地叫道。车箱里虽然人很多,嘈杂得很,但额外的
叫喊还是很鲜明的。「哪一张是我的啊?」

  售票员挤挤碰碰地过来,「又分不清了?还有一张是谁的。」

  柳丝丝向那位男孩指了一指。售票员翻来覆去看着交通卡,小声呢咕道:「
你们怎么又不在上面做一个记号?」

  「我哪里知道会分不清?」柳丝丝说道,「识卡机能不能识别出来?」

  「不行的,这种情况我老碰到的。」售票员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三十岁左右的
女性,脾气倒还不错,「这台车上的识卡机不允许用第二次的。唉,你们这个卡
里还有多少铜钿?」

  「为什么要问有多少钱?」柳丝丝瞪着眼睛问道。

  「小姑娘,要是你们卡上的钱差不多,倒可以换一下了。」

  柳丝丝想了一想,说:「我这卡上估计有一百多元吧。」然后眼光朝那个男
孩看去。

  那个高个子男孩好像与已无关地站在那里,听任自己的卡在柳丝丝与售票员
之间转来转去。售票员也停下眼光,看着他。那个男孩说道:「我这卡上应该有
三百元吧。」

  「你们这个真罗索了。」售票员说道,「你们准备到哪里下?」

  「那就换不回来了?」柳丝丝不悦地鼓起嘴巴。

  「换是好换回来的,就是烦一点。看你到什么地方下车,要是你着急的话,
我可以到其他的车子,用识卡机看一下哪一张对哪一位的。」

  「我到人民广场那儿。」柳丝丝说道。

  「你呢?」售票员望着那个男孩。

  「我也到那儿去。」那个男孩应道。

  「那你们就好办了。到站点后,你们自己直接到其它的车子上试一下,行不
行?」那个售票员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只好这个办法了。」柳丝丝从售票员手里接过交通卡,看了看,赌气似
的,塞给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却荡漾着温和的笑意,说道:「你拿着吧,你给我,
也没用啊。」

  「那你不怕我拿着跑了?」柳丝丝有一点没好气地说道。她喜欢无牵无挂,
喜欢那种自由自在地挥洒自己的随意的感觉,偏偏惹上这样的麻烦事,让心里老
不痛快。

  「跑了就跑了呗。说起来也不值多少钱。」那男孩说道。

  是不值多少钱,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拖泥带水的涩涩的滋味。柳丝丝心
里不快活,见到这个男孩居然假惺惺地充着大方,更加有些不悦:「你以为我值
得为几百元钱跑了吗?」

  「我是相信你的啊。」那个男孩抿着嘴,似乎隐藏着笑意。

  他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柳丝丝心里故意找茬,嘴上说道:「我还不喜欢让别
人相信我。」

  那男孩终于笑了起来,「那我还是不相信你好了。」

  「喏,拿去。」柳丝丝飞快地把交通卡甩到男孩的手里。

  「你……」那个男孩猝不及防地接过柳丝丝递过来的卡,有一点无所适从的
样子。「你怎么变卦了?」

  「不是说你不相信我吗?」柳丝丝瞄了他一眼,说道。

  「那你放在我手里,你就放心了吗?」那男孩说道。

  「我不知道。我不去想那个问题。值得为一张卡去相信谁吗?」柳丝丝的嘴
噘得老高,简直——用一个没有创意的比喻,可以挂油瓶了啦。

  「那是错在我了?」那男孩仍然小声地说道。

  「干嘛分谁对谁错的。下车后,你把我的卡给我就成了。」柳丝丝扭过头,
朝身前身后乱蓬蓬的后脑勺看去。她的这种坏脾气,引得周围的人发出窃窃的笑
声,也许她是那种看上去大同小异的上海女孩,她们带着一种无伤大雅的娇纵,
显露出一种当儿戏般的小女儿态的脾气,即使她们拿出一副怒气冲冲的颜容,给
人的感觉,倒好像她正当地维护了一个女孩的那一份自得与孤傲。上海女孩似乎
有一份那样的得天独厚的资质,可以信口开河地施展她们的小性子。也许这也是
一种上海特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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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民广场下了车,柳丝丝跳下车门,那男孩跟过来。

  「你要上哪里去?」那男孩问道。

  「什么事?」柳丝丝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知道你要回家,你准备乘几路车?」那男孩跟着说道。

  「你问这干嘛?」柳丝丝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你乘哪一路车,我可以上去试一下交通卡。」那男孩道。

  「那你与我同一路吗?」

  「我无所谓,依你为准吧。」

  「我住在浦东。」柳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走吧。」那男孩说道。

  「你去哪里?」柳丝丝奇怪地说道。

  「说不定我们同路呢。」那男孩说道。

  「什么叫说不定?同路就是同路,不同路就是不同路呗。」

  「其实我的一个朋友在花木,我正好要去看他。走吧。」那男孩说道。

  来到开往浦东的公共汽车,车里还没有多少人,上了车,男孩把两张卡交给
了售票员,很容易地分清了两卡里的金额。他把一张交通卡递给了柳丝丝,然后
对她说道:「你坐吧。」

  「我坐不坐关你什么事?」柳丝丝依旧不悦地说道。

  「其实我认识你。」那男孩微笑道。

  「认识我?」柳丝丝吃惊地看着这个男孩。

  「你可能没有注意我,你叫柳丝丝吧,其实我们今天一块在培训班上学习的。」

  「你?」柳丝丝一时语塞,「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你真会骗人。」

  「现在说也不迟啊。」那男孩带着一丝亲和的笑容说道。

  「当然迟了,如果你也是学员,这张卡你明天带给我不就是了?干嘛要费这
么大的周折,非要今天验证呢。」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是车上人太多,我也没有找到机会说啊。」那男
孩说道。

  「这不是理由。」柳丝丝心情复杂地瞟了一下那个男孩,「我真是佩服你,
你真能沉得住气。如果是我的话,我早就说了。」

  「其实我当时说过,建议把卡就放在你那里的。」

  「你没有说过。」

  「我记得当时说过,‘跑了就跑了的,反正也不值多少钱’。」男孩辩解道。

  「你觉得这两句话的内容是一样的吗?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害得我忙
乎到了现在。」

  「其实你没有忙乎吧。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影响你。」

  「还说没有影响我?我都弄得心里老不痛快了。」柳丝丝噘着嘴说道,但心
里的气倒泄了不少,本来嘛,都是这个男孩一直不辞辛劳地跟在身边,自己倒像
是一个大小姐似的,忙乎的是别人啊。本来柳丝丝对一个陌生的男孩在身边一刻
不停地缠绕着,觉得像粘着橡皮膏药似的烦人,现在听说他也在培训班里学习,
倒觉得有一种熟悉的亲近感,不知不觉,她的口气里,少了刚才一以贯之的火药
味。

  「好,好,怪我不好了,我当时应该对你说,我认识你,你放心地走吧,明
天把卡带给我就成了吧。」那男孩站在那里,低着身子,向她说道。说话间,车
子上上来了不少乘客,很快一个车厢就被乘客占满了。

  「算了,别分谁好不好了。本来就是一个偶然的事故嘛。」

  「啊哈,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是吗?你刚才不放心吗?」柳丝丝抬眼看了他一眼。

  「刚才我可是如履薄冰,胆战兢兢。」

  「真的吗?我有那么厉害吗?」柳丝丝不由在嘴角边浮现一丝笑意。

  「不是厉害,只是你让错都错在我身上了。」

  「别讨论谁错不是错的了。也许我今天心情不好。」柳丝丝说道。「你到底
下不下车啊,车子都要开了。」

  「我要到浦东去一趟的。」

  「那你还站着干嘛,坐啊。」柳丝丝拍拍身边的坐位,示意那个男孩坐下来。

  「谢谢。」

  「谢什么?你想站到浦东啊。」

  车子开动,不紧不慢地穿过狭窄的闹市,痛苦地挣扎着走出城市的腹心地带。

  「你也喜欢表演?」柳丝丝扭头问他。

  「其实,我到浦东去就是为了这个事呢。我今天是代我朋友来充数的,他喜
欢表演,但他今天没有空,非要让我替他来报名了。这不,好事做到底,我给他
上课来了。我想去浦东一趟,把学习班上的教材什么的都带给他。」

             9-2619:38

                134

  公共汽车在城市迷宫里穿行。上海的公交线,像蛛网一样扑朔迷离。它不是
直线,而是最大限度地容纳着崎岖不平的站点,从而使公交道路像打摆子一样忽
上忽下,忽南忽北。

  汽车几乎贴着巷道的边缘,很难想像,如此狭窄的街道上,还是汽车川流不
息的要道。高耸的楼道,拥挤地簇立在道路的两侧,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直
劈大地。城市的空间,滋生出许多畸形的结构,就像原始森林里的植物拼命地要
抽长自己的身躯,抢占高空那一抹维系生命的阳光。城市里甚至可以让闪电也变
得狭窄起来,巨型的杆子似的高楼,就是一道被挤压成豆芽菜一般的干涸的闪电。

  城市的下午的时光是漫长的,失去了自然的生物钟与晨昏转换应有的节奏。

  城市的方向感被乱七八糟的街道暴虐地切开,街道误导的方向,就像城市里
不负责任的骗局一样,不值得信任。暮色的来临是城市里一道奢侈的加餐,被撇
开在城市的食谱之外。

  在渐渐上涨的车厢外的灰色的气息中,城市陷入到一种深沉的暧昧的临近黄
昏的暖色里。公共汽车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切割着城市的断面,窗玻璃外,是城
市像地壳一样缤纷斑斓的层层叠叠的记录。这种断面里,既有着市中心豪华高楼
的气宇轩昂,也有着居民区地段俗不可耐的下里巴人,它们交错着闪过汽车的窗
户,把城市不可谐和的姿影,浓缩在车窗一成不变的镜框里。

  越接近城市的边缘,那种世俗的城市图景便如地幔一样,变得浓厚而粘稠。

  在舒缓的天光的映照下,城市像蚌类伸展开自己的肉足,把它的隐秘的内幕,
缓缓地暴露出来。上海,这个最容易见到靓丽外表与美丽女孩的城市,在这个时
候,会展现出它的丑陋的遮蔽的真实。在紧贴着道路的狭小的楼前空间里,摆放
着躺椅,那上面必定会坐着一个佝偻的老人,这几乎成为上海路边的一个必不可
少的风景,就像到处都可以看到挂在阳台上的肮脏的被褥一样。城市里充满着矛
盾与对立。时尚的少女与垂暮的老人,构成了这个城市最尖锐的辩证关系。少女
令城市充满着活泼与青春,而老人,则让城市变得窒息与困顿。这两者有必然的
关系吗?没有人去考证与研究这些,城市的存在,只有空间的轴线,是同一时间
里空间的比较,而绝没有时间的纵深性对比。在城市里,永远是即刻的存在,决
定着地位与永恒,历史的判断与价值,注定是无力与空洞的。所以,城市里,永
远是少女招展着城市的时尚的旗帜,成为一个城市的代表与赏识的中心。而老人
们,他们是少女的未来,但城市不需要昨天与明天的起点与结局,它永远是一种
横向的同一时刻的布置。

  柳丝丝与那个男孩并没有说多少话,她沉寂地望着窗外,显得宁静而平和。

  地面突然变得高耸起来,并且开始了弯曲的行进。这是公共汽车正在驶上卢
浦大桥的引桥。

  随着地面的抬高,一缕鲜艳的像血一样的阳光,突然照进了没有色彩的没有
激情的车厢里,令整个空间里洋溢着灿烂的云霓。

  阳光在柳丝丝的脸上欢蹦乱跳地闪跃着,掠过她的脸上的光线,又照射到那
个男孩的脸上,他被外面的那股美丽的晚霞所吸引。那种绯红的涂满天空的色度,
一直被高楼遮挡着,现在它们放肆地涌进车厢,在移动着的车厢里徘徊、游动。

  他惊异地望着身边的这个女孩的侧面的轮廓。柳丝丝微微地侧着身子,眼睛
若有若无地看着那炫目的夕照,她的脸上挂着一种平静,好像她早就熟悉这样的
颜色,这样的城市的另一种光辉。她的沉静的泰然,与车窗外旋转着的暖色调的
阳光,仿佛对立着,但又天衣无缝地交织在一起。

  汽车绕行着卢浦大桥的引桥,缓缓上升,地面开始坍陷下去,下一层的引桥
上的汽车,立刻变得渺小而遥远,可以感觉到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在扩张。在这种
旋转中,你可以感觉到你升起在城市的上空,跃上了城市的天空,去领略城市里
深埋着的无法俯瞰的一切。

  那个男孩的目光悄悄地盯住柳丝丝那侧面的轮廓。偷窥女孩可不是一个文明
的举动,但你无法不被她身上的那种光彩,那种气氛,那种宁静所吸引,所打动,
你想搞明白,是什么让女孩变得神奇而不可侵犯,是什么使她变得非人间所有。

  城市的夕阳,其实并不是那样的鲜红,只是,你一直被深埋在城市的没有色
泽的平凡生活里,当你被城市的暮色吸引的时候,你会觉得那种强烈的对比色,
呈现出一种非常饱满的艳丽与华彩。金黄色的阳光的芒刺,在柳丝丝的脸颊的边
缘上,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绯红,而且在悄悄地变幻着那种流金溢彩的颜色,少
女与夕阳也许天生就有着谐和的成份,她们在那一刻携手交融的美丽,铸造出城
市梦幻般的极品。

  过了桥,那个男孩在花木站下了车。分手时,柳丝丝问了他的姓名,他告诉
她:「我叫韩力护。」

  「你怎么叫这么一个怪名字?」柳丝丝笑着,向他道别。

             9-26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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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5(此一节,重回莎比在培训班段落,为便于识别,特此注明)

  黎明的无所作为的迷蒙的光线,照进了窗帘。

  莎比睁开眼睛,有一刻,她不知道身在何方。

  她想让自己感受身处何方,这时候,她是通过对心里是否有压力来找回被睡
眠压抑着的记忆的。

  她觉得心里涌动着一种暖意,一种温情的甜蜜。没有什么负担与不快郁积在
心中,渐渐地,昨天的记忆,走进了她的心里,她记得她与小穆从正大广场那一
级连着一级的云梯般的电梯上下来,在那种纷繁的人流里,她摒弃了孤独,一种
由心到外融化了的孤独。

  以前她与小穆曾经一起走在城市里,但那时候,她没有亮出自己的职业与身
份,心里藏着一个隐私,这阻碍着她对身边感情的分享,但现在不同了,她觉得
与这个男孩有了一种共同的默契,有了一种不存在旮旯的沟通,这让她的心情顺
畅了许多。以前一直遮着掩着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完全地放松开来了。难怪今
天起来,她觉得一直以来压迫着她的心胸以及潜意识的恐惧,被清洗得干二净了。

  她只是觉得有一种放松,至少她对身边的这个男人敞开了自己,她不再觉得
负累。甚至她珍惜这种友情般的融洽气氛,为了报答这种友谊,她想起了柳丝丝,
这是她想到的给予那个男孩的最真诚的回报。

  莎比脱下睡衣,换上裙子,记忆渐渐地回到了她的思想里,她被一种甜滋滋
的感觉充满着,并且在她的心里流淌开来。

  她开了房门,以前她对另一个房间的那个男孩有一种拒绝与戒备,今天不一
样了,她甚至想悄悄地溜进去,吓他一下。

  她走进小穆的房门,发现小穆的门开着,再看床上,空无一人。莎比猛地想
起,昨天小穆就没有回来,想想自己刚才蹑手蹑脚的傻傻的行为,她用自己的手,
猛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自己说:「你这个小傻瓜,你真是笨到家了。」

  咋就忘了呢?她在心里责怪着自己。瞧你这魂不守舍的,脑子里七错八岔的,
真的要好好整整了。

  昨晚,她与小穆在正大广场吃了晚餐,刚刚乘着电梯准备一起回来,突然小
穆的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钱盛肿打来的,告诉小穆,小火已经离开了剧组,因此,她在火车站
附近原来租用的地下仓库已经没有人住了,小穆与莎比住在一个屋子里,毕竟男
女同处一室不方便,现在正好让小穆住那儿。

  钱盛肿在电话里征求小穆的意见,是今晚就去呢,还是明天再搬。钱盛肿提
到一套美国CANOPUS数字非线性编辑系统下午刚刚运送到那里,但不知效
果怎么样,意思叫小穆测试一下。听到这话,小穆浑身来了劲,一直以来,他都
在别人的工作室里学习非线性编辑技术,但那完全是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工作
室里业务很忙,他很难有机会上台去正式操作,特别是这种电脑运作,一旦介入,
思维几乎不能中止,但小穆一直在一种断断续续中在人家的机台上训练自己的操
作,从来没有一种连贯的时间供自己酣畅地过把瘾一回,现在听说钱盛肿专门配
置了这套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设备,真的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

  莎比当时在小穆的旁边,可以感受到小穆的那种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天下
最美的事,就放在他的眼前。她的心里当时还隐隐地生出一丝无来由的嫉妒的情
绪,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拂走他的热情,便露出与他一样欣喜的笑容,文静地
看着他。

  「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去?」小穆征求着莎比的意见,但他眼睛里燃烧的热
情告诉莎比,她的回答只有一个。

  「你喜欢,你就去吧。」她抿着嘴唇,像在藏着笑意。

  「真的,你知道吗?这对我很重要。」小穆似乎要全力地把他的快乐传染给
面前的这个女人。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盼着呢。」莎比说。

  「如果我真的搞上手了,将来我面前的障碍又会少一样,我会多一份顺利的。

  将来,我们……」小穆的眼光火热地看了一下莎比,但他似乎不好意思说下
去了。

  莎比心里咚地响了一下,尽管她能猜到小穆想说什么,但她还是紧跟着问了
一声,「什么?」

  「我们——」小穆的眼睛里流淌着柔情蜜意,「我们以后离开钱盛肿,也就
不怕什么了。」

  莎比似乎感到一种失望,但她迅即地告诉自己:你还期待着别的什么可能吗?

  小穆这样说,是最好的方式了。于是,她平和地问道:「你真的想离开这儿?」

  「难道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钱盛肿干这种事,迟早要翻船,我们要抓紧时
间,多为将来积累一点资本。」小穆口无遮拦地说道。

  「我这样想过,但我无所谓了,反正……我就这样了,如果你将来出去,那
我就很高兴了。」莎比说道。

  「你说什么话?你还真的想留在这儿?」小穆望着她。

  「我留不留都无所谓,如果你能出去,找到一个更好的地方,我会为你高兴
的。」莎比低声说道。

  「你怎么了?你不愿意出去?」小穆有些不解地问着她。

  「不是不愿意,是我也没有地方去啊。」

  「将来我有了技术,到什么地方不能过好日子。」

  「你好就行了……」

  「什么你啊我啊,是我们的。」

  「别……」莎比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孩太好了,她一
定要把一件最好的礼物给他,来回报他对自己的好。

  「怎么了?」小穆似乎没有感受到莎比的异样,「我知道现在说这话还有一
点早,但绝不能放过一点机遇。你应该理解我现在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吧?」

  「理解,理解,」莎比连声说,她想把自己心里的那种酸酸的想法遮掩过去,
「那你过去吧。」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小穆不放心地看着她。

  「我也不是小孩子,还怕丢了不成?」莎比低着头,自己都觉得好笑,面前
的这个小弟弟居然关心起她来了。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你把我送回去,再赶到闸北,要多长时间啊。行
了,我会摸回家的。」

  小穆毕竟太贪恋新设备给他带来的兴奋感,便叮嘱莎比回到家,一定要给他
打电话,然后两个人分手告别了。

  就是昨晚这样的分手,在莎比的心里留下了芬芳的回忆与美好的感觉,连早
上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怡人了。她在想啊,这个小穆啊,有了一套电子设备,连
命都不要了,估计他一晚都没有睡觉。想到这里,她有些懊悔,昨天也许不应该
放他走,一个没有女人管着的男孩,就像一头野马一样,乱闯乱撞,过着狼狈不
堪的日子,如果有一个女孩在他的身边就好了,这个女孩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莎
比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柳丝丝的俏丽的面容,她的少女的纯真的洁净的神情,小穆
与她真是很般配啊。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混合着七上八下的滋味,但这并没有冲淡她心里快乐的
主调。

  手机突然响了,她扔下餐具,急忙奔到床头,她想一定是小穆来电了,但接
过电话,才知道是钱盛肿来的。

  「莎比啊,你八点钟前开车到锦江宾馆去一趟,把黎教授带过来,今天有她
的课。」钱盛肿吩咐道。

  「那一个黎教授?」莎比问道。

  「就是那个黎影河啊,你不是知道她的吗?那个什么什么走狗王晓坡的遗孀
啊。给我们网站写过《论AV影片的启蒙意义与文化含量》的……,想起来了吗?」

  「真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好喜欢她的,我还喜欢她的丈夫。」

  「瞧你高兴的,今天你好好与她聊聊。」

  「钱主任你真神了,黎教授都能请得动啊?」莎比几乎发出超大的音量。

  「现在有钱什么东西请不来?」钱盛肿说道。「黎教授不是连自己的情书都
拿出来了吗?」

  「那人家可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纪念一段感情。」

  「随你怎么说吧。」钱盛肿呢咕道,在断掉电话之前,莎比听到他的一句话,
「这世上不为钱的人,是傻帽。」

             9-26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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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开车出去,专捡大道走,驶上了南北向的成都北路,她才算松了一口气。

  上海的道路太复杂,开着车,她只能选择那些有着鲜明标志的道路,不然的
话,她就要彻底地被击倒在上海那乱麻一样的道路上。

  把车停到锦江饭店的地下车库,她打电话给钱盛肿,问如何联系黎教授。老
钱告诉了她一个号码,莎比来到饭店前面的花园里,一边打电话,一边等人。

  透过绿树的遮蔽,锦江饭店的主建筑影影绰绰地闪现在树丛中。从外观上看,
它有一点陈旧,建筑风格一看上去就像经历过历史的风尘,它沉重而没有现代建
筑的透明轻越。上海,就这样错杂与混和着各个历史时代,它有着现代的时尚气
质,但更有着历史的杂合色彩。

  上海的老建筑,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墩实、深厚的氛围,大理石的墙面,夸张
了这样的厚重感。过去与现在的强烈的反差与对比,使上海像一个魔幻小说中的
诡异的世界。当莎比来到这里,她觉得面前的很像是《蝙蝠侠》中的那个古怪的
世界。那里的城市,仿佛是一个未发育完全的中世纪的城市,突然被安插到现在
都市里,整个一个不谐和。而上海的建筑未尝不是如此。锦江饭店的标志性主楼,
在日益生长的城市里,早又失去了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心态。它的主体建筑,像
一座扇形的伸展开来的碑座,中间仿佛是高潮崛起的顶点,两边呈阶梯状的曲曲
折折,随行着下降,仿佛从平台期的顶端向两边恢复着正常。看着阴沉沉的窗户,
共有十八层,所以,这座楼也被称为「十八楼」。在这样的楼房里藏着太多的秘
密,人类无中生有地在一马平川上制造了空间,然后在里面塞入了阴谋与历史,
就让城市变得复杂而深不见底。当人类被建筑隔在外面,里面的世界总会使人浮
想联翩。

  莎比胡乱想了一会,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带着京腔的女音,字正腔圆,
十分悦耳。

  「黎教授吗?」莎比激动地问道。

  「我是黎影河。请问你是——」

  「我是莎比,」莎比太激动了,一时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一想到自己不
过是黎教授的FANS之一员,一般情况下,FANS容易知道偶像,而偶像是
不会知道FANS的,于是立刻改口道,「我是接您来的,您认识钱主任吗?钱
盛肿的,你的认识?」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口音怎么变成大和民族的腔调了?

  莫非A片强国的语言,也很强大啊,连参与A片的演艺人员,也不由自主地
受到日语表达方式的感染?

  「噢,认识,认识。您在哪里?」

  「我就在宾馆外面啊,您在哪里呢?」

  「我在一楼的大厅里呢。我马上就出来。」

  「别,您呆着不动,我进来找你吧。要不然,一错身,两下都找不着了。」

  莎比说道。

  「那好吧,我坐在这儿等你。」

  莎比抖擞精神,穿过大铁门。她还记得当年在中学时曾经和一帮追星族到这
里看谭咏麟的往事。当时这里围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层层地累积着,从铁门的缝
隙里,寻找明星的蛛丝马迹。人太多了,莎比夹在中间,气都喘不过来,只听到
前面有人喊,「看到了,看到了」,人群立刻发生强烈的骚动,莎比被前后夹攻,
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轰隆一声,前面失去了压力,她被后边的压力推向前面,
跌倒在前面的人身上。原来大家的合力推动,把大铁门推倒了。那时候真有意思,
也不分男女,全堆在一起,好像也没有觉得有男女之别。应该说,作为明星的F
ANS,其实那种感觉真的好纯的,有一种兄弟姐妹的感觉,大家心理上都很通
透,也互相很关心,想想多少年前的那个自己,好像与今天隔了好远似的。没想
到多少年后,自己也能上镜头了,但与谭咏麟那种上镜自然是不可比的。不过,
莎比又想到,很多著名演员,都演过脱衣解带的三级片。香港演员里演过三级片
的很多,她喜欢的杨采妮也曾经露出一个十分丰满的奶子,显摆着自己的女性特
征。国外的演员就更多了,像著名的卡梅隆小姐,就曾经演过A片。当年钱盛肿
还播放过这一段录像,只见里面的卡梅隆,穿着丁字裤,拿着一个大鞭子,殴打
吊在屋顶上的一个男人,估计那个男人喜欢受美女的虐待。另外,著名的史泰隆
过去也是演A片的出身,可见,A片的行业中,曾经产生过多少伟大的人物,特
别是明星啊。莎比觉得自己的联想,岔得太远了,赶紧抑制了自己的思绪,还是
多想想现在吧。

  她对黎影河的好感,是因为钱盛肿过去在播放A片的时候,经常提到黎影河,
用黎影河的理论,来支持A片事业。莎比记得特别清楚的是,钱盛肿最喜欢强调
黎银河的一句经典名言:「每一人都有处置自己身体的权利。」并用这一名言,
让AV女优们心甘情愿地在镜头前使用自己的肉体。莎比从心理上,感到黎教授
是A片理论的总后台。并不是说莎比对A片有多少感情,只是在全社会对A片业
嗤之以鼻的情况下,还有一个尊敬的黎教授大胆地喊出女人有权处置自己的身体,
这多少让女优们感到人逢知已的亲热感。这也是莎比为什么从内心里很尊重黎教
授的原因。至少黎教授让女优们心里上不再抱着自我谴责的罪责感。这就像古代
妓女总是把唐太宗的头像供奉在家里一样,其实女人是容易记得别人的好处的,
哪怕你说过一句熨贴过女人的话,都会让女人铭记在心,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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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7(继续)

  莎比来到锦江宾馆的底层大厅,晦暗的深色的大厅里,顿时黑暗了她的眼睛,
从明亮的光线充足的室外,进入讳莫如深的室内,顿时有一种不适应的茫然感。

  她顿了一会,慢慢地适应了屋内的环境,远远地望着散乱地放置在这个大厅
里的客人,竟然一时不知道,哪一个是黎影河。

  在她的想像中,有一个不可替代的黎银河。她的大名如雷贯耳,那么,对应
着她的这个名字的女人,应该是华贵的,高雅的,甚至,莎比想像着她应该散发
着一种成熟女人的气息,带着金边眼镜,有一双饱满的红润的嘴唇。其实莎比也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一个女人的成熟想像成丰腴的嘴唇。她对黎教授的容貌,
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没有把她想像成一个美女教授,毕竟表里如一,对于女人来
说,未免太苛刻一些,但她放低要求,黎教授有一双性感的嘴唇,总不是对她的
强人所难吧。

  所以,莎比进去的时候,便依次地寻找着有一个性感嘴唇的女人。

  靠在最里面的坐在沙发上的一对男女引起了莎比的注意。那个男人,年届中
年,而那个女性,却是一个少女模样,浑身散发着清纯的光泽,那个中年男人深
情地望着那个女孩,使莎比吓了一跳。女孩秀发飘飘,侧面的轮廓,凸出粉面团
团的曲线,使整个面容庄重中又带着几分妩媚。莎比把注意力放在这对男女身上,
倒一时放弃了对黎教授的寻找。

  正在莎比傻乎乎地找不到人的时候,突然,她的身边站来了一个男人。

  「小姐,侬找啥人?侬有空伐?没啥事体就不闲不闲。」那个男人说道。

  莎比白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也在三十多岁的样子,满脸堆着笑,莎比凭着阅
人无数的眼光,一看就知道,这个男人就是那种专门猎艳女人的男人。

  「对不起,我是找人的。」莎比克制地回敬道。

  「找啥人?是不是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啊。」那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副似
曾相识的亲热劲,「小姐,你这条牛仔裤是啥名牌啊,你穿在身上,老合身的。」

  「先生,这是随便在地摊上买的,哪里是名牌?」莎比冷漠地回答道。

  「不像,不像,你穿在身上好有型啊,我看是不是卡尔文克莱恩。看到你,
我到想到了那句著名的广告词:」There‘snothingbetwee
nCalvinandme’。小姐,不知能不能施舍给我亲密无间?」那男人
说着,就凑近目光,伏到莎比的下身部位,作寻找衣服上的标志状。

  莎比腾地觉得脸颊着升起了火球。她知道,这个男人说的那一句英语,是卡
尔文克莱恩的形象女郎一句暧昧的挑逗性的广告词。在那个流行于全球的广告中,
穿着牛仔裤的广告女郎,挺胸撅臀,亮出全身的线条,说出了那句中文意思是「
我与卡尔文亲密无间」的著名广告词,而「亲密无间」则显然是暗示她穿的内裤,
直接把广告目击者的眼光,诱惑进女人的内裤里,这种对人的挖窟打洞的性幻想
的曲意勾引,成为广告创意擦边球的最佳方案。受此影响,中国广告里那种对诸
如洁尔阴、月经用品的广告词中,无一不运用了这样的技巧,使得知其内涵者,
能被那种冠冕堂皇的广告词背后潜蕴着的暧昧意义,激发得涌上会意的微笑。

  「你干什么?」莎比连连退后几步,「有什么好看的?」

  「你别误会,我是看看什么牌子的。」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穿衣服不讲究的。根本没有什么牌子。」

  「不穿名牌,还有这样的气质,了不得啊。」那男人后仰着身子,摇头摆尾
地看着莎比。「小姐,我今天才晓得,这衣服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穿在什么人
的身上。」

  莎比白了那男人眼,觉得这个男人真是讨嫌,粘着人就不放手。如果在以前,
她会觉得有一个男人围绕在身边,颇能满足她的虚荣心,但是,自从与小穆释去
了两个人之间的疙瘩之后,她更喜欢寂守着心灵的平静,愿意享受那种不受外界
干扰的安静,所以,她看到这个男人像苍蝇一样叮着不放,觉得浑身难受。

  她跌跌撞撞地躲避着那个男人的骚扰,向门口走去,准备再拨打电话,寻找
黎影河。就在她后退之时,撞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上。那个女人很厚实,几乎纹丝
不动。莎比连忙向那个女人道歉道:「对不起。」

  那个女人无暇顾她,只是说道:「没关系。」那字正腔圆的京腔,使莎比顿
时惊愕得张不开嘴来,「黎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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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人正匆匆而焦灼地向门口走去,听到叫声,折转回来,有些奇怪地看
着莎比:「你是……」

  「黎教授,我是来接你的。」莎比兴奋地看着她。这个女人,没有看到她设
想中的性感的红唇,面前的只是一个发胖的老女人,走在大街上,几乎与那些居
委会的大妈没有两样。这也是莎比进来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原因。她的头发
分成两边,露出一张鼓鼓的大胖脸,带有蒙古人的脸部特征,十分的中国,下巴
宽大,应该属于「三国演义」所说的后脑见腮的那种面容。一副眼镜拯救了她,
使她带上了一份学者的气质。在她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一点女人味。专家教
授就有这样的本领,能在保持女性身体的模糊概念的前提下,把哪怕是一点的女
性风姿都能扫地出门,空留下一个薄油筒子的庸肿的身体,以验明女人的正身。

  好在莎比的失望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很快她就宽容了这个女人与她想像中的
差距,继续保持着那种见到偶像的崇拜的心情。

  「是你啊,真没想到是你。」黎教授开朗地笑道,她的纯正的普通话,听起
来,十分的舒服,有一种大气的感觉。「我还以为你是……呵呵。」

  「以为我是什么?」莎比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黎教授意识到猜测的失言,闭口不提。她搂着莎比的
腰,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你长得好年轻啊,真的好漂亮。」

  「黎教授真会夸人。我都丑死了。」

  「哎呀,上海的小姑娘这么会谦虚,我还不知道呢。走吧,你看我们刚才像
不像演‘三岔口’。」

  「三岔口?」莎比不解地问道。

  「其实是一个京剧的名字,你这样年龄的女孩,不一定知道,上海人喜欢看
越剧,不一定知道京剧的节目吧。」

  「我连越剧都不喜欢听。」莎比说道,「我姥姥倒喜欢听,《三岔口》是什
么内容呢?」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吧。」黎教授的脾气很好,很乐意与莎比谈话,令莎
比感到很放松,也很开心。其实专家教授虽然写起文章来的时候,都曲高和寡,
与民作对,甚至流露出灭绝人性的汉奸倾向,但是在生活中,他们真的很平凡,
也很乐意与平民交朋友,一点不像一个在文章中丧权辱国的社会渣滓。两个人走
出了宾馆大门,黎影河继续说道:「《三岔口》说的是杨家将的故事,说的是两
个好汉,见面不相识,在黑漆漆的酒店里,摸黑打来斗去。刚才我们在大厅里,
就像蒙着面的人,见面不相识。你也没有想到会是我吧?」

  「是啊,我没有想到。黎教授,你刚才把我看成是什么了呢?」莎比问道。

  「刚才……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黎教授说。

  「没关系的,您说啊。」

  「你看到大厅里那些小姐了吗?这里的小姐还真多呢。我刚刚坐在那儿一会
儿,就看到一个像你一样大小的小女孩,搭讪上了一个中年男人,才说了几句话,
两个人就说到里面去说说笑笑了。」黎教授说。

  「噢,原来他们才认识啊。」莎比想到进去大厅时看到的一对男女,顿时才
明白他们的关系。「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也是在这里转悠的小姐呢。」

  「噢,」莎比嘟起了嘴,「是吗?我长的很像小姐吗?」

  「不是,你别误会,是我误会你了。」黎教授带着笑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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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从地下车库里开出车子,把黎教授请上车,然后开车上路。

  莎比想到刚才黎教授对她的误会,问道:「黎教授,你对那些小姐有什么看
法?」

  「你是说那些从事特殊职业的小姐?」

  「是啊,现在小姐也不会有别的意思了,肯定是指这样的一群女人了。」莎
比边注视着道路,边说道。

  「我看到的小姐,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单个女人,而是一种社会现象。我更多
地把她们看成是一种群体。」

  「噢,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是脱离个人来看待她们的,单个的她们是没有意义的,在我看来,所以,
我更习惯把她们看成一个群体。」

  「那么,你如何看待她们这一个群体呢?」莎比问道。

  「说得话长,这可是一本书探讨的问题。」

  「是吗?如果你不方便的话,那就不讲了吧。」莎比说道。

  「与你讲话,不影响你开车吧。」

  「没关系。这不是在美国。我记得美国的法律,是不允许在车上讲话的吧,
在上海开车像蜗牛爬,不讲话还把人等死呢。上海的路上,给人的感觉全是车子,
其实也没什原因,就是车太慢了,全挤在路上了。」

  「那就好。我总记得不要与司机讲话。……你刚才提到小姐的问题,近年来
我也一直在思考。」黎影河说道。

  「这个我知道一点,我知道你的那句话:」女人有权支配自己的身体。‘「

  「呵呵,你也知道这一句话?其实我的主要论点,是把‘性交易’非罪化,
这就是我主要阐明的对小姐的态度。刚才在宾馆里看到的一幕,更坚定了我对中
国性交易的思考。有数据表明中国XXx的人员达400万人。我主张性交易非
罪化,引起很多的争议,经常会有人指责我,会不会造成色情业的泛滥以及性病
的蔓延?这倒不一定。没有数据证明性交易合法化的国家XXx的人数就更多一
些。

  「前一段时间,警察把安全套来当成XXx证据,如果查出舞女携带,要惩
罚什么的。这样反而会造成性病的进一步传播。现在所有的娱乐场所都要免费地
发放安全套,一边扫黄,一边发安全套,这样的做法自相矛盾。目前,性交易刑
事化,已经成为防止性病的最大障碍。而性交易非罪化之后,会更加容易控制性
病的传播。

  「国外女性主义者把妓女叫作‘性工作者’。这个群体被抢劫、被谋杀的,
比一般群体要高得多,为什么这些小姐要投入这些蛇头的控制,就是因为没有‘
非罪化’。最后最受迫害的,就是这些从事性工作的女人。」

  黎影河一旦开口就收不起尾来,教授嘛,话匣子里藏着很多深思熟虑的东西,
给他一点挤压,就会像牙膏一样滔滔不绝地流淌出来。

  「你的意思说,XXx可以在国内合法化吧。」莎比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一个误会。合法化我不赞成。我比较赞赏的是‘非罪化’,‘XXx
非罪化’就是说把它作为一个道德问题来处理,在两个成年人之间自愿的一种交
易行为,不管有没有钱参加进来,我们不认为它为罪,但是我们从道德的角度要
谴责它。」

  莎比虽然没有完全听懂黎教授所讲的内容,但是她还是感到内心里有一种渐
渐升腾起来的温暖,毕竟,黎教授采取了一种宽容、关爱的眼光,来对待从事性
产业的女性们。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担负过的AV女优的职责,忍不住问道
:「那个A片业在中国是不是也应该纳入您说的‘非罪化’的范畴呢?」

  「这要如何来看待A片了,如果A片没有危及到别人,我们就应该认为它没
有触犯法律。我一直认为中国的制作、传播贩XXx秽品的法律太过时了。现实
情况是,与‘性’有关的东西已经泛滥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如果大多数人都在
看,你还说他非法,那说明法律在现实生活面前,已经显得落伍了,性法律也应
该与时俱进。」黎教授说道。

  「你说的太好了。」莎比脱口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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