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巴佬008

楼前竹----母亲的名字

      我家老屋近旁有一丛青青翠翠的细竹，质朴淳厚，没有一丁点儿的虚态与做作。修长的身姿立在风雨中，守候着我老家的那几间老房子。
   
       因为竹子长在小楼前，我便在心中默默称呼：楼前竹。
   
       楼前竹，其实也是我母亲的名字。母亲出生于江南山区一个楼姓村子里，到世上才一个月，便被送了人，从此她走上了辛劳的一生。
   
      母亲很小的时候就随养父母四处漂荡，那时正是日本人在中国横行的岁月。养父是木工，拖着一家人过着流浪的生活。他们宿祠堂，睡殿角。母亲提着根小竹棒一只小竹篮要过饭，尽管有赶狗棒但还是曾被狗咬伤过；母亲十六岁就背着个小竹篓上山拾松毛或柴禾，包下家里四五个人的锅灶；十二三岁就到财主人家做小佣人，干活时曾被竹篾戳穿过手指头。母亲的童年是在哭和泪的浸泡中长大的，直到后来土改了，母亲才随养父母在邻县的一个村子里定居，开始了新的生活。
   
      据母亲说，她原来的名字叫嫦娟，定居后，因两地的语言不一，就叫成前竹了，以后就用了与竹子相伴一生的名字。
   
      一个冬天，母亲在三里外的小镇上向人要了一株竹子，我扛了在老屋楼前的池塘边选了个地方与母亲一道植上。
   
      第二年春声隆隆的响声中，母竹边钻出了几支细细的笋，毛茸茸的笋尖上顶着晶莹的水珠子，望着那可爱的样子，母亲笑了。母亲用树枝在周遭扎了一道严严篱笆，不让猪们狗们去拱去啃，还嘱我挖了肥肥的塘泥护在根部。
   
      竹子一年比一年繁衍的多了，也一年比一年粗壮，成了几米长的小竹林，一年四季绿在小楼前。
   
      对竹子母亲十分呵护但从不吝啬，谁家要个蚊帐竿，耘具竹柄火是晒衣杆，明着向母亲要，她总是很慷慨。但要是谁暗地里偷着砍了去，母亲会很生气的。
   
      有一回，竹园里被人砍了几棵竹子，母亲很气恼，说要是查出谁干的就要当面羞他。后来，母亲知道了是村子里一个叫良法的人砍了去的，一听这，母亲却并没有说什么。良法是村里的呆子，他与他年迈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母亲村里人都叫她鹤奶奶，很可怜，她原来有两个儿子，据说她大儿子参加抗美援朝被俘虏，交换战俘前被打了针，回来后就一病不起，捱了没多久就死了，二儿子受了刺激傻了。我母亲去看了鹤奶奶，得知她家里一把耘田用的竹柄坏了。母亲回来，又砍了两支，送去，对鹤奶奶说，良法砍的那两支是今年刚长的新竹，太嫩。不耐用的，这是老竹。母亲对小竹园里的每一支竹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砍伐也好似有计划的间伐。
   
      母亲曾经用竹枝打过我，那时我十几岁的时候，我与人几分几毛的赌钱，母亲知道了，气冲冲地拧着我的耳朵，叫我跪在灶前，用竹枝束的掸子狠狠抽打我的屁股，跪到天黑不让吃饭，不识字的母亲要我写保证书。夜深了，睡梦中我发觉有人抚我的脸，我睁开迷朦的眼睛，看见母亲正低头含泪望着我，目光满是怜爱与慈祥。看着母亲瘦削的双肩，我不觉鼻子一阵发酸，是我伤了母亲的心了。
   
      几年前，劳累了一生的母亲去世，我们砍了几支细竹子支起花圈支起挽幛，放于母亲的灵前，让竹子的修直苍翠，伴随母亲的魂灵。
   
      如今，老屋楼前的竹子依然青青翠翠，我们兄妹几个都上了学相继离开了村子，但每年都要回去几趟，去看看那丛修长的竹子，看看母亲的坟。其实，那苍翠的楼前竹早已长在我们的心里，永远不会苍老，因为那正是我母亲品性的象征。


***********
        在这母亲节来临之际,我谨以此文祭奠我的母亲,聊表思念之情。
        
        也祝愿天下所有的母亲们节日快乐,幸福安康!

未出土时便有节,
及凌云处尚虚心,
这就是"竹"的品德,
伟大的母亲,
楼主的文笔畅顺,感情真挚.好文!